【 異聞二 】
春雷驟響,挾著豆大的雨珠當頭砸下,山城裡的人與鳥獸無不抱頭鼠竄。
東陵護著懷裡的簍子,匆忙尋找避雨的地方,最後來到一幢破屋的大簷下。
「真是的,什麼怪雨啊說下就下,氣死人!」
放下手杖,確認簍裡兩隻小貓無礙後,東陵給他們蓋上毛巾保暖,然後開始擰去自己頭髮和衣服上的水。
他為了替孩子求藥而來到這座小鎮。小鎮位在緊鄰帝都的山丘上,然而與山下的繁華不同,這裡到處充斥著一股寂寥的氛圍,放眼看去荒涼一片,牛馬比居民還多,似乎正逐漸被時代給遺忘。
打理完,東陵確認收在懷裡的藥沒被浸濕後,便抱著竹簍發起呆來。本就冷清的街坊在雨幕下更顯淒寒,四周除了雨聲,萬籟俱寂,只有東陵偶爾的噴嚏聲。
───真是的,不知道這雨會下到什麼時候。東陵心想。
嘰啞───
一旁傳來異響,東陵嚇了一跳,看過去原來是一面窗板被風吹了開來。他好奇地湊過去瞧,只見屋內破敗一片,應該很久沒人居住了。
抬頭才發現這是一幢很大的宅邸,雖然年久失修,但仍看得出這裡早年一定非常輝煌。
不過東陵對那些往事毫無興趣,他只盤算這屋裡能遮風避雨,當中也沒有人活動的跡象,進去借個屋頂應該不要緊。
確認四下無人,東陵輕盈一躍就翻進屋裡。
他來到一個像儲藏室的小房間,雖然天花板滴著水,但環境還算乾燥。東陵清出一個角落後,就擁著簍子窩著等雨停。
* * *
直到被某些騷動驚醒,東陵才發覺自己竟然睡著了。
小黑貓從簍裡探頭,正對著一個方向發出不悅的喵嗚聲。
「鴉霸,怎麼了……嗯?」
東陵轉頭,見有火光自門縫透出,外頭傳來繞樑的歌樂聲,空氣中還飄著食物的香氣。
「?」怪了,這不是空屋嗎?
他貼著門縫瞧不出個所以然,於是偷偷摸摸地將門拉開,探頭看去,竟見一整排燈火通明的華麗門廊。
長廊兩側的彩繪紙門一路延伸,門上映著幢幢人影,許多人在宴飲交杯、嬉笑暢談,氣氛非常歡娛。
「怎麼……?」
東陵瞪大眼睛,不敢置信。這時小黑貓鴉霸不知受到什麼吸引,小耳朵一豎就縱身跳出竹簍,跑了開來。
「啊?等等!」
東陵匆匆追去,一面將簍子揹回身上,不料一閃神就在轉角和人撞個正著,手杖匡啷一聲掉落在地,對方則整個被撞翻。
東陵大吃一驚,定神一瞧卻發現眼前根本沒個人影,地上只有翻倒的茶具與托盤,小鴉霸則貼在牆邊,瞪著骨碌滾到她面前的東西。
那是一個身著華服的日本人偶,鴉霸瞅了一眼,豎起背毛一爪子揮開。
東陵覺得有些不妙,趕緊抱起鴉霸放回簍裡,叮囑她別亂跑。拾回手杖的同時,四周鼎沸的人聲驟然消失了,氣氛頓時死寂到了極點。
東陵僵了下,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。他轉頭一瞧,就見轉角另一頭出現了好幾條黑影,正搖搖晃晃地逼近。
察覺來者不善,他反射性退了幾步,接著扭頭就跑。
身後一下子騷動了起來,有腳步聲、器皿碰撞聲、還有聽不清語句的說話聲,聲音糊成一團在耳畔迴盪,聽上去猶如鬼叫。
東陵回首一瞥,但見後方一片空蕩,紙門上卻映著許多追趕的人影,有些影子手上還端著刀劍一類的利器。
罵了聲,東陵咬牙向前飛馳,然而不管跑了多久,前方就只有不斷延伸的長廊,兩側全是花花綠綠的紙門,鬼魅般的黑影張牙舞爪地直逼而來,完全不給人喘息的機會。
覺得繼續下去不是辦法,東陵心裡一橫、煞住了腳步。才剛穩住身子,鬼影就將他們團團包圍。
「───鴉霸、顧好小珣,」
瞪視著那些陰魂不散的東西,東陵擺出了架式,「老子要動手了!」
「喵!」小黑貓應了聲。
眼神一下子凌厲起來,東陵站穩步伐後掄起手杖───手杖頓時化作一把比人還高的斬馬刀。
武器一亮,黑影的動作不約而同地一滯,但很快就又蠢動起來。
東陵低聲罵了句粗話,壓低重心扭轉身子、舞出了一個圓滑的步伐,櫻花色的長髮飛揚而起,雪白的刀刃挾著破空聲,一個呼嘯將成排的紙門劈成兩半。
四周頓時傳來淒厲的尖叫,男女老少混雜,此起彼落地完全無法辨別來自何方。
突如其來的騷動驚得東陵一縮,但就只那麼短短一瞬,他再度回神時,眼前的繁華就變成了殘破蕭條的景象───無盡的長廊消失了,沒有燈火、沒有歌舞,一眼望去只見牆傾瓦頹的廢墟,前方不遠處就是敞著一條縫的門扉。
東陵一頭霧水地發著愣,直到一股冰涼滴落在鼻尖,他反射性地仰起臉,就見透著濕氣的微光自瓦隙間灑落,雷雨早已停歇,空氣靜謐得彷彿凝固了一般。
突然嘩啦一聲,幾扇被斬破的紙門頹然倒下,揚起大片煙塵。
紙門另一頭滿是雜物,凌亂不堪。東陵注意到當中有著一團一團的什麼東西,仔細一瞧,原來是非常多那種日本人偶。
人偶看上去已十分陳舊,原應是非常精緻的珍品,但現在卻各個披頭散髮、腐爛得滿是瘡孔,木然的表情令人發毛。
數不清的人偶冷冷散落一地,幽暗的光線下彷彿隨時都會動起來似的。東陵瞧著覺得背脊生寒,趕緊撇開視線,收起武器後便帶著小貓匆匆離開了這幢奇怪的宅邸……。
───END